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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.薄荷糖

“棠儿,这位小殿下你可中意?若不喜欢也没关系,母亲再继续帮你相看,总要挑到合心意的郎君才是。”

画卷上是眉目俊朗的少年,淡雅笔触勾勒出清贵典雅的风姿。

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揉揉眼睛,看也懒得看,糯声道:“不喜欢。”她很困,懒洋洋打了个呵欠,撒娇似的窝进女子怀抱里。

明黄色云龙纹袖袍从眼前闪过,头顶上传来一道男声:“棠儿如今年岁尚浅,也无需这么着急把亲事定下。”

浑厚嗓音有几分无奈的笑意。

“可妾身放心不下呀。棠儿她从小怕生,我也是想她和人先亲近亲近,培养些感情出来……万一以后夫君不体贴,她受了委屈又不会说,那可怎么办?”女子越说越是凄楚,赶紧打住,将女儿亲昵地搂在怀里,“膳房做了些别致的糕点,看着都好生新鲜,棠儿来尝尝。”

晶莹的菱粉冻浇了蜜汁,洒上霜糖,被送到她面前。怡人的甜香勾起了她腹中馋虫,正要张口,却陡然被一个尖利刻薄的女声拖回现实。

“几时了还不起床?等人伺候呐!”

苏棠蓦地睁开眼,灰白的泥胚房映入眼帘。

她望着粗粝不平的天花板,视线定在一块灰暗霉渍上。这座瓦屋漏了半个月的雨,夜里把被子都打湿了。她和莫氏磨了好久的嘴皮子,直到说这雨会淋坏一屋子家当,莫氏才勉强肯找人来修缮。当然,也只是用最次的黑岭土随意糊了一层而已。

屋子里没炭火,冷飕飕的,她鼓起勇气掀开被子,裹上笨重的冬衣。麻布粗糙的触感磨过皮肤,又痒又硌得慌,和梦里的丝绸锦缎是云泥之别。

一年前,她不幸魂穿到这里,最倒霉的是当时这具身子竟溺水了。但苏棠一直怀疑并非意外,而是自杀,因为能感受到原主心灰意冷,已毫无求生的念头。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河里爬上岸,大口喘气时,还有螃蟹从头上悠闲地爬下来。

受原主心性影响,魂穿之后,她便屡屡梦见这般场景。梦里总有一个女子轻轻柔柔同她说话,偶尔也会出现一抹明黄色,看不清脸的男人。

除了这个梦,苏棠只依稀记得五年前,莫氏在墓地游逛,偶然在废弃的棺材里发现原主。那时候天冷,无依无靠的小女孩走投无路,只能瑟缩在棺材里躲避严寒。

墓地里不少贡品或香烛纸钱,莫氏是来捡漏的,本不打算管闲事,细看小姑娘的模样却吓一大跳。衣裳虽脏兮兮的,却生得冰肌雪肤,粉雕玉琢,红头绳绑了个双丫髻,不足长的发丝柔顺地垂下来,煞是乖巧。

莫氏当即把人领了回去,一开始想给儿子当童养媳,随着苏棠的容貌越来越出挑,她改主意了。这般出众的模样,再过三五载必定是惑乱众生的女子,说个好价钱卖去青楼,不说媳妇了,恐怕还能添三间大瓦房。

桌上放了个灰不溜秋的馒头,苏棠摸了摸,比石头还硬,扔出去恐怕能砸死一头牛。

透过门缝,隐约能看见莫氏在给虎子喂面条,秋儿刚吃完粥,在角落做绣活,至于姜大越应当是下地干活了。

简单洗漱后,她绑好头发,把自己收拾成男子装束,带上包袱,若无其事穿过正厅往门外走。

“有馒头怎么不吃?”莫氏懒懒抬起眼皮,却在暗暗留意她的行动。

“什么馒头?”苏棠想了想,恍然大悟状,“哦,你说桌上那个啊,我还以为房顶的砖头又掉下来了呢。”

莫氏被这话噎住,气得冒火,头几年这丫头都怯生生任人揉捏,现在长大了,竟越来越厉害?

她见苏棠要出门,冷笑了一下,话里有话道:“我知道你懂事,想挣钱帮扶家里,但也莫要跑远了,像上次那样被官府带回来,大家脸上都不好看。”

莫氏这话苏棠自然懂,当初刚进家门时,她就被逼着签了卖身契,想跑也跑不了。

想到一会儿这人还要巴巴来求自己,苏棠根本懒得理会,径自出了门。

不出所料,莫氏贼头贼脑往外张望,总担心她藏了私,也打算出门去瞧瞧究竟。角落里,埋头干活的秋儿见母亲一脸盘算,担忧地往门外看了一眼。

苏棠来到初华镇东街,不慌不忙要了一碗银丝面。汤浓面筋道,点些醋和辣油便喷香无比。她美滋滋吃完面,便去东街口张罗自己的摊位。

穿越前的她是个画手,科班出身,国画功底也同样优秀。有一技之长走遍天下都不怕,她稍微“迎合”了一下古代的画风,便开始重操旧业了。

如今的她,只想早点赎卖身契,在初华镇定居下来过小日子。这里依山傍水,生活安逸,民风也比穷山恶水的兴余村好多了,是个宜居的地方。

东街卖字画的人不少,久而久之形成了一个繁荣的书画市场。如今正值年关,她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空等生意上门,而是准备了许多红火讨喜的年画。这样一来,不只那些好风雅的大户人家,连普通百姓也能上门光顾。不到半个时辰她就有了好几吊钱进账,惹得同行羡慕连连。

她正低头收拾铜板,一只修长的手忽地出现在眼前。

十两的纹银被轻轻放在一副“岁朝图”上,谦逊有礼,不像有些人,给几个铜板都撒得叮当作响。

“这画儿十五文就够了……”苏棠边喃喃自语,边抬头。

“虽是富贵花,线条却铿锵顿挫,瑰丽堂皇中饱含苍劲傲然的筋骨感,想来小兄弟也是心怀凌云之人。这银两,是为表达在下的欣赏之意,不必介怀。”

温润如玉的声音,此时在苏棠耳朵里简直跟天籁似的。她定睛打量眼前的这位公子,面如冠玉,俊朗非凡,眼眸像沉静的平湖深不见底。

总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错觉。

但不管怎样,出手这么大方苏棠是绝对欢迎的,直接在心里划归为人美心善的神仙公子了。

“那……那便多谢了。”苏棠也不多客气,自己的画的确值这个价,只是她一时被喜悦冲昏头,没压住嗓音,女孩子特有的娇柔婉转显露出来。

公子愣怔片刻,将她的容貌凝目细看,低头笑了笑,不再多言,慢条斯理收起画,告辞离去。

才到午时一刻,手边的年画已经卖得所剩无几,可以提前收摊了。今天说是盆满钵满都不为过,她掰着手指头算了算,若每天遇到这样一个散财神仙,再过半个月不就能赎契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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