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趟出来,起初他以为叶斯是带着满腹情绪,但实际到了又觉得没有。叶斯玩得放纵,拜佛也虔诚,只是那双黑眸中却仿佛总是闪动着什么。
“今晚宾馆多大床”叶斯凑过来问。
“两米宽。”何修说,“这边住处宽敞,放心吧。”
叶斯闻言立刻啧了一声,“那我很遗憾啊,前两天挤一张一米二单人床上才过瘾呢。”
没什么可过瘾,抱在一起做事时候还可以,真睡起觉来,何修连续三天晚上被叶斯一脚踹醒。
同桌情差点踹没。
高原反应不是盖,即便持续吸氧,但半夜从车站折腾到宾馆,两人都有些上不来气。
叶斯一进宾馆就躺在了床上,费劲地拉开冲锋衣拉锁,躺了一会又挣扎起来,从包里掏了一个新氧气罐。
“只能喝矿泉水了,这里烧不开。”何修说,检查了一下物资,“好在就在高原呆一天,明天下午就返程,剩下东西应该还够。”
“没事。”叶斯在身边拍了拍,“来一起躺。”
“不洗澡了吗”何修问。
叶斯摇头,“不洗了。我躺着都有点喘,还洗澡等会拿湿毛巾擦擦身上吧。”
“哎行。”何修闻言也索性放弃挣扎,脱了外套扑在床上,听着自己和叶斯两道频率不同气喘。
“你晕吗”叶斯闭着眼睛问。
何修感觉有点,但很轻微,他伸手覆上叶斯脑门,“你晕”
“一点点吧。”叶斯说,睁开眼又冲他乐,“晕着看你,比平时还更好看了。”
何修乐着没说话,扯了一把被叶斯乱七八糟压在身子底下外套,叶斯便动了动身子,让他帮忙把衣服扯了下去,丢在一旁。
俩人都有点没力气,懒得脱衣服,但看对方被衣服糊着难受,又忍不住帮对方扯。
扯了一会,竟然互相帮助把衣服脱了个七七八八。
“操。”叶斯乐得呼呼喘气,看着何修黑背心下凸起肩胛骨,伸手戳了一下,“咱俩是不是有病。”
“是有病。灯也不开,就躺在这儿胡作非为。”何修笑着说,余光扫到叶斯同款小黑背心下包裹着劲瘦侧腰,伸手掐了一下。
“哎你别老碰我”叶斯嘶了一声,也伸手在他身上掐了一下,“没完了”
“你说谁没完”何修笑得有点上不来气,咳嗽两声,堪堪闭上嘴,大口大口喘着气。
他们订这个住处海拔格外高,明天往上走方便,但晚上住着就更难受一点。
屋子里安静了几秒钟,两人起伏交错喘气声突然同时停顿了一瞬。
叶斯忽然感觉有些头皮发麻,“哎”
何修也“哎”了一声,转过身看着他,“高原上是不是不能剧烈运动”
“你问我”叶斯瞪眼,“出来前这些功课都是你做”
何修叹气,“是不能。但”
叶斯忍不住乐了,“就想试试到底行不行,是吧”
何修没吭声,过了一会,眨了下眼。
叶斯感觉自己头皮一寸一寸地炸了起来。
他那冷酷巴啦啦同桌,冲他眨了下眼睛。
叶斯猛地把身上背心撕了下来,“试试就试试。”
何修应声而动,飞快下地把拉不拉没区别窗帘拉上,一边往回走一边也扯下自己背心,走到床边顿了顿,又绕回桌子前从包里套了两罐氧,铿锵有力地放在床头柜上。
叶斯边乐边扳着他后背往下使劲,差点把人扳一个跟头,“你就是有病。”
“来治治。”何修说,推着他肩膀,把人死死地摁在床上。
第二天上午。
“就到前。”向导说话带着浓重口音,“你们看到那咕台子了嘛到那咕就差不多了,再往上走安全就不保障,我们平时送游人就送到这。”
叶斯听这人咕了半路,到最后也没猜出来“咕”字到底替代是哪个字。但他已经勉强能听懂这个大婶说话了,至少比前半程面包车司机吐字清晰。
早上一个半小时车程,司机大叔咕咕了一路,叶斯翻来覆去就听懂一句话。
“没见过你们这么困着往上走,状态不好不适合往上走。”
太困了,昨晚刚回宾馆时状态还算好,还跟何修一起见了个世面。
中途他就觉得有点不大行,等事情过后才意识到不对。何修也明显难受,高原反应就像是有人拿气球填住了大半个肺,无论怎么喘气都喘不上来,头晕耳鸣,难受得不行却怎么都睡不着。
他跟何修瞪着眼睛手拉着手看天花板,一直到凌晨四点来钟,身体好像适应了点,他就睡了过去。
何修似乎比他睡着晚,因为他中途迷迷糊糊听何修起来翻氧气罐。
到了白天,困意竟然战胜高原反应。来一路上俩人昏睡在一起,海拔表蹭蹭往上蹦,身体反而没有反应了。
向导手在兜里掏了半天,掏出一个浅蓝色扁平设备。叶斯盯着瞅了好一阵,直到对方连上耳机,才意识到那竟然是个3。
这年头了,还有人用3听音乐。
他忍不住咋舌,何修拉了他一下,“走吧,去那边。”
俩人往向导指着台子上走,何修边走边问,“这次来高原开心吗”
叶斯沉默两秒,“前几天还行,说实话昨晚到现在不怎么开心。”
“我也。”何修严肃地看着他,“这回体验完了,下次旅游能不能换个轻松愉快点地方”
“能。”叶斯把头点得毫不含糊,伸胳膊又架住何修脖子,“下回去海边或者去你说雪山小木屋,海拔正常那种雪山。”
何修点点头,被叶斯搂着脖子他快要无法呼吸了,但他动动嘴皮子,还是没忍心让叶斯把胳膊放下。
叶斯架着何修到台子顶上,一扭头看何修脸有点发紫,吓得赶紧缩回手,“我去,你没事吧”
“还能活。”何修喘着粗气,咳嗽两声,余光里忽然闪过一片光影似,他侧头看过去,一下子顿住了呼吸。
高原雪山,万籁俱寂。
风在高原上呼呼地窜荡,头顶明晃晃太阳用光辉披洒尽这片人眼看不到边界雪山。何修偏过头,看着叶斯帽檐在脸上遮下一片黑影,那对眼眸在暗处更加摄人。
“叶斯。”他忽然出声。
叶斯还在观察自己男朋友发紫脸,“嗯”了一声。
“我爱你。”何修说。
风呼呼地过,叶斯站在原地仿佛愣了一瞬。而后他又一下子回过神来,站在台子上往前蹦了一下。
“哎。”何修叫他。
“我也爱你。”叶斯说。
他说着,不等何修作反应,忽然双手在嘴边拢了起来。
“何修”
高亢声音在高原上瞬间飘散,仿佛有全世界回音,又仿佛什么都没有。
叶斯肺都要炸了,心脏狂跳不止,但他使劲憋了口气,又喊道“老子爱你”
“爱”字到一半就破了音,到“你”字时候嗓子已经哑了。
何修看着他,忽然想起很久之前。
去年秋天时候吧,他跟叶斯国庆假期好几天没见,打电话时候,叶斯就是这么跟他说。
到海拔最高地方去,狠狠吼一声,何修,老子爱你。
被高考暂时尘封记忆忽然灌回脑海,何修感觉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,他快走两步挤到叶斯旁边,一把攥住他手,“叶斯我爱你”
“你他妈小点声。”叶斯胳膊在他身上撞了下,“等会雪崩了”
“这里崩不了吧。”何修笑着说,“还没上真正意义雪山呢,高原而已。”
“那也不行。”叶斯笑着透了口气,扭头已经看不到向导了,于是搂着何修脖子过来,在他嘴唇上使劲亲了一口。
何修没等他跑,就搂着他后背往自己怀里一带,加深了这个吻。
啧啧,看看这些学习好。
叶斯心想,在壮丽伟大大自然面前干什么呢
临回去之前,叶斯手伸进裤兜里,把偷偷藏着第二个签扔了下去。
又轻又薄心愿签很快就不见踪影,消失在这海拔四五千米以上高原之上。
“为什么留一张扔一张”返程路上何修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。
叶斯风轻云淡地笑,“留在庙里是我这一世愿望。刚才扔了是上一世愿望。”
“嗯”何修看着他。
叶斯侧过头来在他鬓边亲了一口,低声说,“没什么,告别而已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