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蔓心中疑惑,桑元是晋王的人,那吴俭呢
她对着吴俭微微颔首,不露声色地往南面的方向走去。
苏柏与吴俭紧随其后。
苏柏睨着吴俭,不太确定他的来意。
赵承渊也没说今日有内应呐。
到底是凤楼当真有什么逃生的通道,还是吴俭只是顺水推舟,帮他们一把
他之前在宫里装半仙的时候,曾经与吴俭打过交道,这当真是个八面玲珑的人,在庆明帝对他动了杀机时没少替他说话。这样的人,处处与人为善,看似简单无害,实则最让人看不懂。
吴俭抱着拂尘,目不斜视。
苏柏最终忍不住,说道,“现在乾清宫那边乱成那样,皇上自顾不暇,吴总管奉的,恐怕不是皇上的旨意吧”
吴俭淡瞥了他一眼,“桑侍卫说什么,便是什么。”
这人到底是聪明还是傻,桑元这等级别的近身侍卫被人乔装改扮,以庆明帝的谨慎,又岂是能轻易蒙混过关的若非他多番遮掩,苏柏此时能不能好好地活在这里都两说。
苏柏摸着下巴,打量着吴俭,“我原还以为你对皇上是忠心的。”
吴俭抱着拂尘,没有回应苏柏这句半是意外半是嘲讽的话。
他原本也以为自己是忠心的。只是再深的主仆情分,也会泯灭在无穷无尽的猜忌中,对死的恐惧和对生的渴望中。
人道他八面玲珑,圆滑世故,而他只不过是想好好活着,在夹缝中努力想为自己寻一条生路罢了。
他在庆明帝身边二三十年,见证了无数人死于非命,唯独晋王能从容地与庆明帝周旋,独善其身。
吴俭便知道,晋王就是他的生路。
吴俭带领他们走的是偏僻小道,并没有兵马过来烧杀抢掠,值守的侍卫也极少。各宫各院都门户紧闭。
凤楼靠近午门,随着离凤楼越来越近,兵马的喧嚣声又大了起来。有铿锵的呼喊声,有轰隆的撞击城门的声音,似乎有人在攻城。
远远地便见黑压压的兵马在空阔的广场上,观其战衣甲胄,陈蔓虽看得模糊,却可肯定不是御林军侍卫平时所穿的,也不是国公爷的西南军所穿的。
那么看来,他们是晋王的兵马。
这些兵马只是在那里呼喊助阵,却并没有参与到乾清宫附近的厮杀中去。很明显,晋王的兵马人数是压倒性的。
桑元说的果真没错,晋王会赢。
吴俭停下来,跪在陈蔓面前郑重行礼,“娘娘,老奴只能送您到这里,接下来如何,老奴便帮不了娘娘了。”
陈蔓忙道,“吴总管快快请起。多谢吴总管仗义相助。”
吴俭从地上爬了起来,又是施了一礼,“娘娘保重。”一甩拂尘,转身离去。
凉凉的夜风,轻飘飘吹过来一句话,“哪怕王爷没有安排,老奴也会送娘娘过来的。”
陈蔓疑惑地望过去,吴俭已经走远,没在黑暗中。
陈蔓和苏柏继续前行,很快便有人发现了他们,几个士兵拦住了去路。
“什么人”
苏柏看向来人,对着为首的那人道,“韩侍卫。”
韩青疑惑地看着他,“你认得我”
国公爷少与宫里的人打交道。他听父亲说,国公爷自从承袭爵位之后,便一改之前与皇室的亲近。他这个近身侍卫,也跟着少与宫中侍卫来往,免得给国公爷带来麻烦。
宫里的侍卫,他还真没认得几个。不过此人的声音,听着倒有几分熟悉,格外的油腻。
苏柏翻了个白眼,他方才用的是自己原本的声音呐,他的声音这么没有辨识度吗
他不得已,又做出风流倜傥摇扇子的动作。
韩青恍然,晋王府那个油腻的苏柏
“是你你怎么”
韩青噤声,看了苏柏身旁的宫装女子一眼,这女子虽身着素衣,可很明显是宫妃啊。
苏柏手指敲了韩青的脑袋一下,“看什么看,你来带路,我们要去凤楼。”
韩青皱眉,他们没那么熟吧
凤楼是全皇宫最高的地方,倒是可以俯瞰全宫,能看到乾清宫的热闹。只是现在宫里兵荒马乱的,什么牛鬼蛇神都出来了,他们在那么高的地方就不怕被射成筛子吗
韩青心里腹诽着,面色却是不显,“凤楼上着实不是安全的地儿,现在金吾卫和骁骑营在攻城呢,先生可别被强弩给射着了。”
苏柏啧啧道,“这些人,晋王想保他们性命,他们偏要往上凑。实在不行就别费劲了,好好教训教训他们。”
韩青没有接他这些不着调的话。
金吾卫和骁骑卫负责城防,他们做的不过是分内之事,哪里是能杀就杀的
晋王那般心有大义的人,不知怎么就用着这么不着调的一个下属,居然还让他进宫做策应。
苏柏见韩青连个回应都没给他,无趣道,“以本公子的功夫,还没将那些箭弩放在眼里,你只管带路便是。”
“好。”韩青有些奇怪地看了眼一旁摇摇欲坠的女子,转身在前面带路。
陈蔓自从听到苏柏称呼这个人韩侍卫,便脸色不好。
虽说韩姓是大姓,可此时听到这个姓氏,她还是控制不住地情绪起波动。
韩青带着他们穿过重兵把守的广场,将他们送到凤楼,又对附近驻守的士兵吩咐了几句,便离开了。
站在凤楼的最高处,陈蔓先是望向杀声震天的乾清宫方向,企图从那影影绰绰中寻找那道熟悉的身影。
以国公爷身先士卒的脾性,他定然是要冲在最前面的。哪里打得最热闹,国公爷定然是在那里。
可惜,距离太远,她只能看到斑驳的光在晃动。
苏柏知道她是在寻谁,说道,“你若是想见他,我去差人将他请过来。”
他若猜的没错,定国公应是负责午门这一带。赵承渊这个女婿也当真是煞费苦心了。
陈蔓下意识地抬手抚上蒙在眼睛上的黑纱,顺着黑纱往下,拂过瘦削的面颊。
她不想见他。
陈蔓手缓缓落下,摇头平静道,“我此时若是与他相认,众目睽睽之下,让国公爷情何以堪。”
苏柏自认是心大的人,可此时见陈蔓这强装镇定的样子,还是忍不住唏嘘心软,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她。
她说的对,此时可不是相认的时机。倒不是为了定国公的面子,而是陈蔓的名声。陈蔓曾委身于庆明帝十七年,这件事不能泄露出去,否则就是要了陈蔓的命。
苏柏安慰道,“你放心,这件事不会再有旁人知道。”
陈蔓苦涩一笑,哪怕是没有旁人知道,她又如何过得了自己这一关。
她转头对苏柏道,“你去乾清宫给皇上送个信,就说我在凤楼等他。”
她悄悄握紧藏在袖中的匕首,又添了句,“就说我吐血了吧。”
苏柏蹙眉看她,此时他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。
她这是打算支开他,应了赵承渊那句“同归于尽”吧
庆明帝近来整天用着刺激精神的熏香,神经已经极其脆弱,就像一根绷紧的琴弦,随时都会崩断。
他若是听说陈蔓吐血了,又没在坤宁宫内,恐怕得心神大乱,现在是两军交战的紧要时候,他一个分神就是致命的。
即便庆明帝没被赵承渊他们杀了,寻来时若是见陈蔓已死,恐怕那根琴弦就彻底崩断了。
陈蔓这是要用自己的死来复仇。
聪明是真聪明,傻也是真傻。
苏柏道,“夫人,你可得想好了,你若是和庆明帝同归于尽,万一阎王爷糊涂,以为你们是什么苦命鸳鸯,再给你们俩安排个什么来世夫妻”
陈蔓没想到自己的意图被他看穿,还有他这劝人的法子
她越听脸色越沉,打断他,“别说了”
苏柏闲闲道,“我可不是吓唬你。同时死的人呢,轮回的时日前后总差不了太多,你们两个来世会有什么缘分谁又说的好呢。”
他觑着陈蔓,“宁肯陪着你厌恶的人死,也不肯陪着你喜欢的人活,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。”
陈蔓无力地扶着栏杆,眼泪蜿蜒而下,“你不懂。”
苏柏嗤笑,“我是不懂。那庆明帝的死已经是定局,你还巴巴地陪着他去死,高兴的是谁你最后伤害的又是谁”
陈蔓痛苦地闭上眼。
凤楼下,韩钧仰头看着凤楼上的白衣女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