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夜这场风波,收获很明显。
首先,自己暂时避免了前世厄运;赵玉洁从此以后,将无法再踏入赵氏一步,并且会被所有赵氏族人敌视,乃至追杀。
她个人对赵氏的妨害,也就只停留在这两三年获得的一些财富资源,对赵氏这个庞然大物而言,那不过是九牛一毛。
其次,今夜虽然没能杀了赵玉洁,但她被人救走,对自己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。
今日截杀,只是一盘大棋局中的一小步而已。对在幕后布局的人而言,赵玉洁不过是一枚棋子。
这枚棋子没了,也就彻底失去了价;这枚棋子还在棋盘上活动,自己就有通过她的行迹,按图索骥揪出执棋者的可能
从这个意义上说,赵玉洁被救走,比起今夜就被自己杀掉,用处要大得多。
赵玉洁虽然是世间罕有的枭雄人物,修行天资非凡,堪称独步大齐,智慧超群,心机深沉无人可比但自己重生而来,两世为人,根本没有丝毫必要忌惮她。
跟自己今生要达成的目标相比,赵玉洁的份量也不过尔尔。
想清楚这些,赵宁收敛了思绪。这一时片刻的休息,他的气力有所恢复。刚刚四刀斩出,他的确是力竭了,虽然情况比白天要好,但也无法用千钧使出第五刀。
这个情况,别人自然是看不出来的,尤其是在他气势如常的时候除非境界比他高很多。
“公子,我什么都说,知无不言言无不尽”
见赵宁看过来,赵仲平颓然放下了手中剑,俯身跪拜在地,呜咽道:“公子,我之所以为赵玉洁卖命,都是因为我养在外面的私生子被她发现、控制了,那是我唯一的儿子,我也是迫不得已啊”
在外有私生子,为赵氏族规所不容。
“此时不必多言。”赵宁没有要听赵仲平诉苦的意思。
他吩咐赵氏修行者们,将赵仲平与断臂御气境修行者也就是陆氏三兄弟中的老大,分别带去东西厢房,“对白日袭击者首领,和这两人的审问,同时开始。等到结果出来,若是口供里有互相矛盾之处,规矩你们是懂的。”
修行者们纷纷领命。
陆老大抬起头,咬牙切齿的盯向赵宁:“让我出卖伙伴,你想都别想我要是不说,你又能奈我何大不了这条命给你”
“不怕死倒是硬气。”
赵宁露出一个漫不经心的笑,“不过你应该知道,我赵氏是铁血杀伐的将门勋贵,不是什么礼仪传家的书香门第。
“沙场上的硬汉俘虏,我们见得多了,刑讯手段也多得是。你要是足够硬气的话,恭喜你,你有幸可以见识到什么叫将门底蕴。
“这世上总有些人,说什么生死之外无大事,连死都不怕就什么都不会怕,相信我,不出两个时辰,你就会羡慕他们的单纯无知。”
这话一出,陆老大不由得心底一寒,再看那些赵氏修行者,见他们都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,阴测测的犹如恶鬼,不由得头皮发麻。
赵氏能成为大齐皇朝第一勋贵之家,可不只是靠内部团结。
摆摆手,让修行者们去做事,赵宁叫来两名丫鬟,让她们去再准备一桌酒菜。今日忙到现在,他可是什么都没吃过,方才又激战一场,早就饥肠辘辘。
酒菜端上来的时候,除了赵仲平所在的西厢房动静小些,其它几间屋子里都闹翻了天,杀猪般的惨叫此起彼伏,让人不忍听闻。
赵宁当然不会在意这些,吃一口菜饮一杯酒,自在安闲。
他前世见过横尸十万的血火沙场,在化作炼狱的京城里拼杀撕斗,更见过千百族人在十年之内相继战死,直至一个不存在某些方面,他已是心如铁石。
“公子,代州别驾来了。”
“请进来。”
赵宁知道州府衙门会派人来,也知道来的必然是排名前三的官员。不如此,便不足以表现代州刺史对赵氏的尊敬重视,尤其是在今日这种形势下。
“赵公子。”
“范别驾。”
两人在院中简单见礼,一个抱拳一个拱手,彼此都没有自降身份,也没有抬举对方。在赵宁的招呼下,两人在石桌前落座。
范别驾是个五官端正、书卷气很浓的官,哪怕是平平无奇的坐在那里,也会让人感受到他身上的浩然之气,好似整日都在为民请命,为百姓奔波。
“今日赵公子在代州境内路遇截杀,夜里又被歹人闯入府宅,这是代州府衙的失职。赵公子放心,刺史已经下令封锁全城,捉拿不法之徒,相信不用多久,就能给赵氏一个交代。”范别驾一板一眼的说道。
赵宁点点头,哪怕心中不以为然,面上也没表现什么。
“赵公子今日遇到这些危险,族中子弟伤亡也不小,要不要代州府衙派人,去雁门关通知赵将军”范别驾接着问道。
赵宁自己饮了一杯酒,伸筷子夹菜,头也不抬的说道:“若是我不同意州府衙门派人去雁门关,而雁门关又得知了今日之事,范别驾说说,这可能是什么原因”
“赵公子此言何意”范别驾微微皱眉。
他对赵宁这个少年人,在他面前还自顾自吃菜喝酒的表现,十分不满意。虽然对方也邀请过他喝一杯,但他毕竟拒绝了。
眼下赵宁还未出仕,并无官职在身,在他面前这般毫无顾忌,显得很不尊重他。
虽说大齐文武分流,文官跟武将争斗不少,双方这些年来的关系在不断恶化,互相都看不顺眼,但自己堂堂四品别驾,被一个将门少年郎这般轻慢,还是太过受辱了些。
赵宁没有回答范别驾的问题,“范别驾出自河阳范式”
“是又如何”
“太祖开朝立国时,麾下军功最卓著的将领有十八人,被称为开元十八将。这十。”
“赵公子为何提起这些”
“范式本为将门勋贵,虽然排名并不靠前,好歹也有自己的地位,可不知为何,范式现在会脱离将门勋贵之列,族官”
“这是范式家事,跟赵公子何干”
赵宁夹起一片鹿肉,细细咀嚼慢慢咽下,又端起丫鬟斟满酒的酒杯,不紧不慢的饮了一口。
放下酒杯后,他看向范别驾。
霎时间,他目光如电,语气森然:“我的意思是,如果代州府衙抓不到今日截杀我,又在我府中作乱,劫走我赵氏奸徒的江湖修行者,届时陛下与我赵氏的雷霆之怒,无论是你这辖地不过四百里的代州府衙,还是在将门勋贵序列里混不下去,又在文官团体中不受重视的区区范式,都无论如何都承担不起”
话音落,恰在这时,安静了片刻的东厢房里,陡然传来陆老大惨绝人寰的大声哀嚎,犹如夜鬼啼哭,摄人心魄。
范别驾瞳孔一缩。
一时间,他脸色数变,畏惧、忌惮、忧虑之色,交织着在他眼中闪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