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年澜江的天气闷热得奇怪。
九月入秋,气温却一直居高不下,夏天残留的那点暑气经久不散。
整座城市像闷在一个罐子里。
直到后来一场瓢泼大雨淹了市区某片排水系统糟糕的旧居民区,澜江这场高温才草草收尾。
后来那几天整座城市头上永远顶着一片阴沉的天。
连着教室里副教授上课都像是在催眠。
路无坷坐在教室后排靠窗,桌上摊开的课本上草草标注了几处重点。
这节上的英语文学选读,讲台上英语老师操着口流利的英语分析诗句。
每一句都像在强词夺理。
人心是最难解读的,除了瞎扯只能瞎扯。
路无坷转开了眼。
窗外没下雨,天空一片阴沉。
余光里桌上的手机亮了一下,她收眸扫了眼。
阿释给她发了条信息。
路无坷指尖按着手机拖了过来。
阿释说待会儿下课跟她一起吃饭去。
路无坷动了动手指给她回了信息。
[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?]
别人每天三顿,阿释每天勉强两顿,换作平时这个点肯定还没从床上爬起来。
今天不仅起来了,还约上她吃午饭。
稀奇。
讲台上教授让人就讲的那篇诗文进行小组讨论发言。
附近几位组员头早凑一块讨论去了。
路无坷回完消息手机扔一旁,拖过课本听她们各执己见。
最后东拼西凑写了个稿,这班男生没几个,她们这组全是女的,性格也不怎么爱出头,没人主动揽那个发言的活儿。
一个扎着马尾素颜朝天的女生问路无坷:“无坷,你英语好,要不你上去发个言?”
都是英文系的学生,英语都差不到哪里去。
但路无坷懒得拆台,阿释正好给她发了信息,她拿过手机准备回,随口应了句:“行。”
这教授擅长拖堂,几个小组发完言下课已经过了饭点。
浓荫下的校道雨滩斑驳,半湿未干,两旁草木湿泞。
错开饭点高峰路上的人少了大半,路无坷逆着人流往女生宿舍走。
澜江大学有近百年校史,学校的建筑十几年前翻新过一遍后就再也没管过,学校里不管是教学楼还是宿舍区都还保留着十几年前的风格。
旧砖墙旧铁窗,到哪儿都透着一股古老的气息。
路无坷宿舍门号202,她推开门,喊阿释大名。
“许婉柔。”
阿释已经穿好鞋翘着腿在旁边椅子上玩手机,闻言抬头。
“路无坷,都说别喊我大名,存心跟我作对呢!”
阿释有个跟她性格和气质严重不符的名字,许婉柔。
这名字怎么着都安不到一个染一头红毛,满嘴脏话的女孩儿头上。
这是阿释自己原话,大一那会儿在宿舍里刚认识,她第一句话就是让大家别叫她大名。
阿释小名是她奶奶给起的,打小她就喜欢用这名儿。
听得多了,叫她全名的人也越来越少。
除了路无坷。
“多好听,去路上随便拎一个都没你这个好听。”
“去你的,”阿释也懒得纠正她了,朝她招招手,“跟你说个事儿。”
路无坷课本放回桌上,回头看她:“什么?”
刚问完阳台那边就传来一阵摔盆声。
路无坷侧目看去。
于熙儿一头洗完的长发对着屋里,往下坠着水。
路无坷收回视线。
正巧碰见阿释默然翻了个白眼。
“吵架了?”路无坷把书拿出来放回桌上,随口问了句。
“哪儿能呢,”阿释翘着腿坐在椅子上无动于衷,耸了耸肩,“小公主在外受气了没处撒就回宿舍闹脾气呗,回来哐里哐当一顿吵,就差把宿舍给拆了。那会儿我还在床上躺着呢,哪来的力气跟她吵。”
这宿舍是四人寝,除了她俩还住着于熙儿和一个阿释那个专业的。
有集体生活的地方多多少少会有点摩擦,于熙儿是个被家里人从小宠到大的主儿,半点亏吃不得,一身公主毛病说什么也不改。
阿释是个急性子,一看不顺眼就呛她,宿舍里就属她跟于熙儿最不对付,两人三天两头一大吵。
小公主闹脾气她们已经见怪不怪了。
路无坷重点跑偏:“难怪你今天那个点能醒。”
说完叫上阿释:“走吧,吃饭去。”
阿释拍拍衣服从椅子上站起来:“走。”
说完捞上把伞跟她一起出了门。
阿释想吃辣的,拖着路无坷去校外的冒菜馆。
“刚在楼上准备说什么?”
阿释这才想起来还有这茬,说:“就中午全校各大群传得沸沸扬扬那事儿。”
说完看向路无坷:“你肯定又没看群对不对?”
路无坷正玩棒棒糖,看了她一眼。
末了又移开眼,默默拆了棒棒糖放进嘴里。
阿释啧了声:“我还不了解你啊路无坷,一猜一个准。”
路无坷咬着棒棒糖:“是呗,你就是我肚子里的蛔虫。”
阿释一脸木然:“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骂我。”
路无坷笑。
路无坷这人就是占了长相清纯乖巧的便宜,总给人一种无害的感觉,平时骂人光看脸不听声儿那张脸一点威胁性也没有。
实际上性子比谁都倔。
不过阿释就喜欢她这性子,不然两人也成不了朋友。
阿释那张嘴一说就停不下来,平时肚子里装了点什么八卦都要跟路无坷说上一通。
“刚你看见于熙儿在宿舍里洗头了吧?”
“怎么。”
“就早上,于熙儿被人教训了一顿,她们学院的。”
路无坷闻言看了她一眼:“女的?”
阿释点了点头:“要不然呢,她们学院能有几个男的,她那头啤酒全是那帮女的干的。”
中午于熙儿回宿舍后又是摔盆又是发脾气的,愣是把床上的阿释给吵醒,赶上了一口热乎的瓜。
“早上不是有人往校群里发了个视频吗,没露脸,但很多人听声儿就认出来了,就于熙儿和她们院院花。”
路无坷向来对别人的事不感兴趣,平时听了也就左耳进右耳出,现在阿释给她讲的这个事儿也就当消遣听听。
她漫不经心咬着棒棒糖,随口问了句:“干什么了?”
“不还是女人之间那个亘古不变的话题,”阿释说,“男人呗。”
于熙儿是音乐系的,艺术学院最不缺的就是漂亮女生,随便拎一个出来都长得不赖,于熙儿自然也是。
“这些人眼光都差不多,全扎堆喜欢同个男的去了,之前音乐系那系花不是放话对我们院那校草感兴趣吗,结果刚说没几天于熙儿就找人要他联系方式了。”
音乐系那系花作风张扬,加上她校外那些三教九流的朋友,名声一直在外。